读波德莱尔 | 双重房间
*重发
*读波德莱尔
她在房间里。是的，一个房间，就像大多数的寻常房间一样，有一个窗子，向着南面，明亮且干净，窗外有一棵榉树，秋天的光照在它变成金色的羽状树叶上，叶子的尖端下垂，像是承受不住这闪光的蜜糖的重量；有一扇门，是实木做的，刷上了白色的漆，下端的角落里，有一条极其细微的裂缝，里面藏着一只瓢虫的尸体，它的翅鞘宛如孔雀颈部的羽毛，深蓝并带着奇异的光泽，在不同角度的光照下，反射出不同浓度的颜色；有一张床和一个床头柜，她正坐在床的边缘，床头柜上有一杯杜松子酒。
“我们得要个孩子，是的，孩子。你知道，孩子会让女人幸福，并且安定，这样你就不会总想着去什么舞会，或者什么荒唐的诗歌朗诵会了。诗歌，要我说，都是些不切实际的白日梦罢了，嘿，哪有一杯好酒让人来得快活。喂，你在听我说话吗，别老盯着窗子外头看了，不管你瞧多久，窗外只有邻居家的墙罢了，一堵再寻常不过的白墙，你还看什么呢。”男人靠在床上，眯缝着眼，用脚趾踢了踢她光洁裸露的身体。
“哦我想是的，是的，你说得对。”她回过头应和着。她没有看男人，只盯着那杯杜松子酒，她看见酒杯在桌面上晃动，先是缓慢的左右摇摆，接着越来越激烈，蓝色的液体突然冲向天花板，又瞬间钻回杯子里，一动不动。那是一杯掺了君度和亚甲基蓝的杜松子酒，来比尔，一个疯狂的艺术家，他曾为参加展览的所有宾客提供了这样的酒，因为人们在看完展览的第二天都会排泄出蓝色的尿液，他觉得有趣极了。
“既然这样，那我们就再讨论一下孩子的事情吧。你知道，我爱你，我赚钱，你来养我们的孩子，他会成为一个有出息的小伙子，他会去上学，对，上学是必要的，但不用学的太多，只要会读书认字就够了，然后我会送他去塞顿那里学马术，哦老天爷，他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马术师，名利双收，被数不清的温香软玉所围绕。瞧，这样多棒，你教他怎样做个男子汉，而我会教他女人。”男人开始在她身上晃动，白色墙面扭曲，蓝色重新倾泻而出，与不知从何而来的红色混在一起，一下又一下地冲刷着、涌动着，发出指甲划过尖锐钢切面的声音。星星掉落下来，掉进这红蓝交融的波浪里，变成鳟鱼，在忽明忽暗的起伏中灵活地穿梭着，忽而骤然跃起，一口吞掉了明黄的月亮。
提琴的马尾弓毛切割骨骼，周遭重陷于沉默。
现在她躺着，男人翻身躺在她的左手边，絮叨工作上的事。她一动不动地躺着，无名指上的金色戒指传来灼热的温度。突然，她听见那扇白色的木门传来被敲响的声音，叩、叩、叩。她仍一动不动，门从另外一头被打开，一个穿着黑色礼服的女人缓缓走进来，女人长着和她一样的脸，妆容精致，面色平静。女人的身后跟着没有嘴巴的时间和牙齿流汗的疯子，女人走到床前停下了脚步，时间和疯子向她鞠躬。
她还是躺着，一动不动，女人弯下腰，在她的胸前放了一束白色的花。花上还带着露水，散发着潮湿而迷人的香气。
“喂，你还在这吗，你还和我在一起吗？”男人没有得到回应，有些暴躁地问道。他伸手摸出地上那条裤子口袋里的烟盒，“该死，这样下去，我快连烟都买不起了。”
“哦当然了，我一直在这里，我一直都在房间里。”她站在床前温柔地回答。